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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帝国(3119)

生体:灰街 第五部 by 逆流星河

2020-4-12 00:00

西历纪元最后的余晖因为一场席卷全球的瘟疫而熄灭了。但在此之前,长久而持续的混乱、冲突与对立早就消磨掉了人们心中残存的希冀与渴望,所有人都知道名为西历的文明之光已经只是一具病入膏肓、苟延残喘的残躯,唯一还存在疑问的仅仅只是这最后的一口气何时咽下去而已。

而在西历纪元最后的几年寿命中,人性的丑恶也伴随着那个人人心知肚明的大限之日的逐步逼近而一层层的被剥开、被揭露。如污泥一般沉重而看不到边界的黑暗中,并非没有勇敢者怀揣着杀身成仁的信念站起来呼唤那逝去的光明,但光明逝去的太久太久,久到那些对于往日荣光的怀念与呼唤已经无法唤醒在黑暗中沉沦了太久的民众。

然后,便是一场突如其来却又在极端的时间内便席卷了全球的瘟疫。这场瘟疫就像一把最锋利的手术刀,将名为社会的病人身上最严重的病灶与维系着最后一丝生机的要害一并毫不留情地切割开来。

而这,也敲响了最后的丧钟。

当旧时代最后一丝残存的社会秩序被席卷全球的瘟疫摧毁之后,最后一群精英们终于醒悟过来,他们不再执拗于复兴旧日荣光这个已然变得不再现实的目标,而旧社会的轰然倒塌也为新秩序的建立提供了最好的土壤。

曾经孕育了人类文明的大地之母已然不再亲切,长期以来被压抑住的环境危机也随着社会秩序的分崩离析而一并爆发开来,逼迫着残存下来的人们将视线投向那些曾经因为种种原因被认为不适宜人类生存却也因此于人类所创造的污染中幸存下来的地域。于是,以全新的立体化的城市为标志与核心,脚踩着旧时代旧社会尚未冷却的尸体,新的社会在脱离地表的“天空之城”上建立了起来。

似乎是为了保留住对旧时代最后的一丝怀念,亲手建立起新秩序的精英们将旧时代的种种称谓都保留了下来,他们之中无人坐上那个独揽全部大权的位置——那被他们视为对旧时代与新时代共同的、最可耻的背叛——他们称呼自己为“最初的市民”,而“市民”这个源自旧时代的称呼也就此流传开来,并逐渐演变成了虽然依然脚踩“大地”却早已远离了真正的大地的人们的自称。

然而,几乎无人想起,能够追随最初的精英也是最初的市民们登上天空之城的人只是少之又少的一部分,即便当时全世界的人口已经相比最高位时锐减了四分之三,但最早的天空之城能够提供的环境远远不能容纳全部的人口。似曾相识的分歧与矛盾于担当领导者的市民团内部爆发,好在旧社会血淋淋的尸体就躺在脚边的事实无时无刻不再提醒着这些仅剩的人类精英们弥合分歧的重要性。于是,在为了全体人类的大义下,绝对的理性再次占据了上风,散布在全球各地的人口们被最大可能的集中起来,人种、民族、文化与国别的分歧一夜之间不复存在,人们被如同零件一般被分类与评估,那些被认为在城市建设初期最需要的人才被率先接引到了城市之上,而残留在地面上的人们则在少部分自愿回到地面上的精英的带领下聚集到天空之城的下放,为人类文明最后的避难所提供着自己全部的力量。

经历了一代人的努力,天空之城从狭小的避难所逐渐扩张为无数穹顶与构造体相互契合而构筑的立体城市。但当最初的精英也是最初的市民们俯视着自己毕生的成就准备完成自己这一代人当年的承诺——将全部的人类都接纳到天空之上生活之时,却发现这本应顺理成章的举措却遭遇到了意料之外的阻力。那些出生于天空之上的新的精英们不再认同自己与自己的父辈们所创造的一切理应被那些生活在避难所之中不事生产、整日无所事事的人们所继承,而其中的极端者甚至喊出了“地上人”这种充满了分离主义倾向的称呼。

而此时,那些仅剩的最初的精英们无奈地发现了另一件事实:由于“民主”也作为旧时代的遗存被全盘继承到了新的社会之中,恪守最初诺言的精英早就因为种种原因逐渐凋零,他们的人数在核心的决策圈内早已不占多数,即便他们拥有远大于新生精英们的话语权,但在绝对的多数面前依然只能眼睁睁地目睹着他们最不想看到的一幕上演。

新历84年,最后一名“最初的市民”在无数双眼睛的期待中无奈而悔恨地闭上了眼睛。

次年,《市民法》修订,也标志着“上层人”与“下层人”的分野在法理上的正式确立。

新历104年,市民大会更名市民议会,议长这一在人类历史上空窗了近一个世纪的职位重新被确立。次年,市民议会首任议长宣告市民议会改组,但这一名义上的改组却已然分化掉了议会继承自市民大会的几乎全部权利。

新历105年,帝国宣告成立,独裁者、最后的议长、皇帝一世宣布登基,但不知是否是为了向其他势力妥协,登基的皇帝并没有解散在帝国体制下显得极为格格不入的市民议会,反而委任了新的议长,并赐予其首相头衔,将市民议会曾经拥有的权利半数归还。

地面之上、天空之中的人类社会就此进入了权利二元的时代,但与此同时,地面与穹顶,那些已经成为“上层人”的附庸的“下层人”的生活却几乎没有发生任何改变,仿佛这些变革与他们毫无关联一般,这种诡异的现象似乎也昭示着人类社会完全割裂的现实。

新历115年,皇帝宣布改元,帝历取而代之,新历这一名词不再于公开场合出现,但却容许人们于私下继续使用新历纪年。

帝历17年,初代皇帝宣布退位,二世登基,随机宣布禁止新历于一切公共、私下场合的使用。

同年,曾经被视为禁忌中的禁忌的生体——基于人体组织克隆的仿生人技术被宣布合法化,皇帝二世于新年的公开场合宣布不会再依靠“肮脏的下层人”为“纯粹而神圣的天空之城”提供人口,生体会取代人们从事几乎一切基础性的工作。这一宣言也标志着底层区与上层区的一切官方非官方的人口往来完全中断。

帝历20年,为了加强对于口岸的监管与打击日益猖獗的偷渡行为,中间层,全称“负一层物资中转特设行政区”成立,也标志着曾经处于完全的黑色地带的中间层产业链被逐渐纳入上层区的管辖,中间层也因此逐步兴盛成员夹在底层区与上层区之间最为鱼龙混杂的特殊地带。

帝历32年,普拉克托克·李出生于一个极为普通的底层区家庭,他有五个兄弟姐妹,父亲是一名装卸工,母亲曾经在酒吧工作,直到生下普拉克托克最年长也唯一早夭的兄弟后才离开了那间酒吧,并与他的父亲结婚,始终没有正当的职业。

帝历33年,一名女孩出生在上层区一家医院内,她是那家医院当年唯一的自然生育新生儿,却奇怪的没有留下任何有关她的亲生父亲的记录,而关于她生母的记录也在其出院后很快地从医院的数据库内被删除。

帝历38年,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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呈螺旋形盘绕在整个上层区内层与外部隔离墙之间的磁悬浮通道内,无数形态各异的悬浮车在半真空的通道内来回穿梭,划过一道又一道或黯淡或炫目的光影。而在这无数的光影中,有一道影子虽然没有太过夸张的外形亦或者光影,仅仅只是中规中矩的标准外形,但却显得无比醒目。

究其原因也十分简单,无论再怎么庞大亦或者再怎么外形夸张的悬浮车,在对上这辆毫不起眼、外壳上也没有任何特殊标识的悬浮车后都会自动让开路线并降低车速让其先行通过。要知道在螺旋管道内所有的悬浮车的行进轨迹与速度都是由中央控制系统统一调度的,然而这并不意味着所有的悬浮车都必定依照进入管道的先后次序行驶,中央控制系统内部也内嵌了一个优先级系统,那些背负特殊任务的单位例如应急部门是拥有更高的优先级的,表现在熙熙攘攘的管道内部便是相邻的车辆全部让开位置任由其前进的状态。

然而这辆不起眼的悬浮车上并没有任何一个应急部门的标识,但它在通道内畅行无阻的状态却又显示着这辆车拥有极高的优先级。而那些在系统调度下自动让行的悬浮车也很快便注意到了这个“异类”,几辆悬浮车甚至直接改变了行进方向与路线强行切入这辆不起眼的悬浮车的轨迹——这是少数被允许在螺旋通道内手动操作的行为,然而让他们气愤乃至绝望的是,无论他们怎么靠近这辆车、怎么提高自身的行进权限,都无法压过这辆不起眼的悬浮车。

这辆车到底是什么背景?车里面到底坐着什么人物?

不少旁观者都忍不住在心中问出了这样的问题,而一些消息灵通思维也同样活跃的人事已经开始通过自己的渠道打听起有关一辆“无标识特高权限悬浮车”的具体情报了。

但这毕竟只是一个小插曲,半真空状态下的螺旋通道内,每一辆悬浮车都是以超过500公里每小时的时速在行驶着的。而在中央调度系统的协调下,因为这辆“无标识特高权限悬浮车”所造成的混乱很快便消弭无形,这辆悬浮车也很快便驶入了通往内部的岔路,而随着它从螺旋通道上消失,围绕在它身上的好奇、猜忌乃至敌意也很快便消散在了声音都被隔绝开来的真空通道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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