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苏醒

“虹！”

此刻的普拉克托克已经完全顾不上自己的声音会不会引来追兵了，他扑倒在生体少女的旁边，像对待一件脆弱而易碎的艺术品一般捧起了少女的身体。

“虹，你……你还活着？”

惊慌失措的男人再次检查起生体少女的生命体征，此刻的他最不想看到的结果便是刚才的一幕只是他精神恍惚下的错觉，只是海市蜃楼般一触即碎的美梦。

然而检查后的结果却让他彻底陷入了迷茫。

一方面，少女依旧没有任何脉搏与心跳的迹象，身体的温度也几乎与普拉克托克身下的合金地面一样冰冷。

而另一方面，普拉克托克也在亲眼目睹着少女的眼睛逐渐睁开，肢体也渐渐开始活动。

这颇为惊悚的一幕让普拉克托克一时间无法说出话来，他只能看着怀中的少女一点点挪动着视线，并最终将那深邃的黑眸停留在他的视线上。

纯黑色的瞳孔……

这并不是虹，而是黑。

然而没等普拉克托克有什么反应，少女的视线就再次挪开，停留在一个十分微妙的角度。

普拉克托克看到那双幽邃的黑眸中似乎出现了什么变换，接着，生体少女的嘴唇微微开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你要说什么？”

普拉克托克俯低了身体，将自己的耳朵贴近到少女的嘴边，才终于听到了一丝微弱的声音。

“伤口……处理。”

结合起少女那一直停留在他的头部周围却微妙地错开了一定角度的视线，普拉克托克终于明白了少女的意思。

“我没事……”普拉克托克本想活动一下自己的右肩以示自己的伤并不算严重，却发现他已经察觉不到自己的右手了。

而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发觉自己的整个右手衣袖都已经被流出来的血水润湿，因为失血过多的眩晕感也“恰如其分”的一并袭来。

“止血，消毒，缝合伤口。”

紧盯着普拉克托克肩膀上的伤势的生体少女再次从口中吐出了三个独立的单词。

“我知道，不过现在你的伤势比我更严重。”

普拉克托克说罢，却看到黑瞳的生体少女摇了摇头。

“系统自检，完毕。外部仿生层破损20%，紧急修复机制已经启动，内部核心系统完好，主能源包消耗72%，备用能源包消耗15%。”

在用一连串极其顺畅也颇为机械的声音说出了上述的数据后，黑瞳的生体少女再次恢复了一个单词一个单词的说话方式。

她看着普拉克托克的脸，十分缓慢却也十分坚定地说道：“我，没事。你，不好。”

“可是你要上的伤口明明……诶？”普拉克托克的声音断在了喉咙里。

借助着从房屋之间的缺口射来的照明灯光，普拉克托克能够比较清楚地看清生体少女腰部受伤部位的状况。令人惊讶的是，那道被翻滚的弹头撕裂开来、曾经流血不止的伤口此时已经变得发白了，不只不再有血液流出，甚至还能看到伤口的内部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缩，就像是在以极快的速度愈合一般。

普拉克托克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忽略了什么。

一直以来，他都习惯于把面前的少女当作一个正常的、普通的女孩来看待，特别是在与虹相处的时候，对方那毫不做作也毫无违和感的表现让他常常忘记对方并非一个自然人的身份。

但事实就摆在他的眼前。

虹与黑，两个意识，一个身体。她们或许表现出了与人一般无二的特质，但她们是生体，是经人类之手诞生于世却又远远超越了人类的存在。

异常的体温与“消失”的脉搏都得到了合理的解释，而普拉克托克绷紧的心弦也骤然放松，身体瞬间失去了支撑倒向前方。

他并没有撞在地上，而是摔进了一双纤细却有力的怀抱。

意识模糊的状态下，普拉克托克感觉到有一双手托住了他的身体将他放到了地上，而已经麻木的伤口处也传来一丝丝清凉感。

他似乎看到了有一只手在抚摸他的额头，但他却无论如何都无法睁开越来越沉重的眼皮。

“抱歉……”

普拉克托克吐出最后的一句话，然后便沉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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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白色的世界。

雪白色的世界。

暖白色的世界。

梦的世界。

当一个人意识到自己在做梦的时候便是他即将从梦中苏醒的前兆……普拉克托克曾经是这么以为的。然而这一次，事态的发展却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意识到了自己正处于梦中，然而不知道多久过去了，他依然沉浸在这片完全由白色亦或者完全没有颜色的梦境中，没有半丝苏醒的迹象。

这是哪儿？

这到底是我的梦境吗？

可是存在这种什么都没有的梦境吗？

伴随着一个又一个的疑问的堆积，普拉克托克逐渐发觉自己周围的白色出现了某种变化，他貌似即将从这个白色的世界中脱离了，这应该是件好事，但他又莫名地觉得有些……

舍不得。

为什么会这样？我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想法？

怀抱着最后的疑问，普拉克托克的意识整个沉入黑暗，然后——

又是一道白色的光芒。

但这一次的有所不同，这光芒刺破黑暗而来，带着某种刺痛一般的感觉。

普拉克托克睁开了眼睛。

率先映入他眼中的，是一片斑驳的金属天花板。

仓库吗……又是废弃的仓库吗。

虽说在整个穹顶区被弃用和闲置的仓库不知道有多少，但短短的几天内两次在昏迷的状态下于一片陌生的仓库天棚下醒来，这种戏剧化的遭遇多多少少还是让普拉克托克有些晒然。

他试着直起腰，肩部立即便传来了一阵刺痛。回过头，普拉克托克便看到了被白色的绷带包扎好的伤处。

对了，我之前被高斯枪的子弹打穿了肩膀来着。

普拉克托克试着活动了一下右肩，虽然伤口被扯动后仍然会有明显的痛感传来，但这种痛感相比刚刚中枪后已经要减轻很多了，有种微妙的迟钝感。而绷带的表面也看不到渗血的痕迹，显然他肩膀上的伤口在包扎之前就已经缝合处理过了。

而以他现在所处的环境来看，为他包扎伤口的人似乎并不是医生。

普拉克托克转过头，便看到了离得极尽的距离内背靠着墙壁坐在地上的娇小身影。

她闭着眼睛，似乎也在休息，而在她垂放在地上的手中仍然握着一支白色的棒状物。

看到那熟悉的形状，普拉克托克的心中生出一股莫名的滋味。

他现在恐怕是整个穹顶区最值钱的人了。

毕竟，就连穹顶区最有钱的有钱人也不太可能把一整支“生命之水”都用在自己的身上，而他在短短的几天内已经独享了两支。而两支“生命之水”在人命早就是明码标价的底层区不知道可以买多少和他出身一样的人命。

想到这里，普拉克托克觉得自己和面前仍然在闭目休息的少女之间的关系已经颠倒了。之前他算是被少女雇佣而来的，并且因为少女那不讲理的“见面礼”给他造成的损失，他多少还能以补偿的心态来接受那第一支的“生命之水”。

而这一次，他不只是无法再心安理得的接受少女的付出，更无法忽略是少女救了他的命的事实。

现在是他在欠她了。

雇主的身份突然变成了债主，普拉克托克一时间竟有些哭笑不得，而就在这个时候……

一旁的少女睫毛突然开始颤动，然后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额，我……吵醒你了吗？”

普拉克托克开口说着，他有些被自己的声音吓到了，因为那音色像是用砂纸打磨石料一般，显得格外枯燥与干涩。

而另一边，睁开眼睛的生体少女并没有任何表示，她用那双黑色的瞳孔静静地注视着普拉克托克的脸，仿佛想要从他的表情中读出什么高深的奥秘一般。

黑色的……还是黑吗？

虽然已经知晓二人的记忆是完全互通的，但对于普拉克托克来说，虹色眼瞳的人格虹比起黑色眼瞳的人格黑更让他觉得好相处一些。

说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在照顾他的感受，自从认识了这位双重人格的生体少女后，普拉克托克就基本上都在和虹打交道，即便有什么要告知两个人的事情，也都是虹与他交流沟通之后再转达给黑。

他貌似从未与黑有关单独的交流。

啊，他忘记了，他是有过与黑的独处的……

但那也和现在的状况几乎一直，在他因为冒昧与大胆而被虹打晕后，在他醒来后看到的与一开始接触的就都是黑。只不过那一次最后还是切换回了虹的人格，他与黑之间几乎没有说上一句完整的话。

“嘿，你还好吗？”

尽管嗓子间火烧一般的感觉让普拉克托克一个字都不想出口，但他还是强忍着不适问出了这句话。

他已经被黑盯着看了足足一分钟了。

而他的这句话似乎也起到了作用，黑收回了视线，朱唇轻启吐出一个单词：“水。”

“嗯？你说什么？”普拉克托克似乎听到了水这个单词，但他不太确定自己到底是听到了还是幻听，因为他现在的确感觉整个身体都像是被火烤透了一般继续补充水分。

而生体少女却已经站了起来，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普拉克托克的脸，口中则依然一个单词一个单词地说道：“你，需要水。”

“啊……是这样没错，我现在的确很渴，不过我还好，你不用太……”不知为何，面对着黑瞳的生体少女黑，普拉克托克总有种放不开自己的感觉，而他在面对虹的时候明明一直都是很放松和随意的。

听到他的话之后，黑瞳的生体少女并没有任何的表示，而是缓缓地弯下腰，双膝着地，跪在了普拉克托克的面前。

“嘿……你。”普拉克托克下意识地想要后退，他发现这样一来二人的距离就几乎变成了负数，不如说他已经触碰到生体少女的身体了。

而与他的退缩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黑瞳的少女坚定地向前探着身子，甚至直接伸出了手，搂住了男人退缩中的脖子。

而就这样，在普拉克托克惊愕的眼神中。

二人的嘴唇贴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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